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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五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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像是被上天精心雕琢出來的五官,每一段線條弧度都恰到好處,明明是男子,皮膚卻白皙得若千年的古玉,無暇、蒼白,細膩地讓人心生艷羨,額前柔順的發絲服服帖帖地耷在眉尾,將劍眉的淩厲悄悄掩住。

光看這無害的睡相,誰都無法將這位唇紅齒白的俊俏公子,和禹陽那位橫行霸世、肆意張揚的唐家紈絝聯系起來。

鐘靈不自覺地彎起了帶著淺淺笑意的唇,沒想到再見兩人同榻之景,竟有恍若隔世之感。

她似乎睡了很久,醒來睜開眼的第一瞬,便看到這樣一副熟悉的睡美男圖,一時腦子還有些犯迷糊,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夢,然而心頭酸酸脹脹,洶湧澎湃的心跳實在無法叫人忽視,如此終於叫她清醒地反應過來:她是真的醒了。

鐘靈擡手在唐安宴鼻子底下探了探,鼻息平穩而綿長,他還活著!松了口氣的同時,忍不住摸了摸唐安宴乖巧的睡顏,本來她還一直擔心,害怕梁凝心的心願來不及趕在第五顆燃盡之前完成。

為了確定梁凝心的那滴鬼淚真實到手,鐘靈悄悄握住了唐安宴的手腕,掀開月華錦袖口,便見第六顆和第七顆,兩顆艷麗的鬼淚紅珠在唐安宴手腕上同時泛起微弱的紅光。

兩顆?

鐘靈楞怔了好一會。

怎麽會是兩顆?

被梁凝心占據身子的這段時間,她一直處在沈睡狀態,確實不知道外界發生了什麽,不過見唐安宴還好好地活著,可見梁凝心的心願在第五顆鬼淚尚未燃盡前便完成了。

梁凝心的鬼淚是第六顆,照理來說,第七顆的鬼淚應是屬於她的才是,可如今她好像還活著,怎麽第七顆鬼淚已然掛在了唐安宴手腕上?

鐘靈心若擂鼓,一種不好的預感浮上心頭:難不成......她已經死了?

鐘靈猛然間想到什麽,連忙伸手去扯唐安宴的衣領。

登徒子也不是頭一回做,鐘靈輕車熟路地湊了上去,從唐安宴的衣領中取出還帶有他體溫的溫熱雙魚白玉。

鐘靈看到陰陽兩尾魚僅剩相交的魚嘴留有星點赤紅時,能再次醒來,並且一睜眼就見到了唐安宴的雀躍,瞬間像是被人兜頭澆了盆冷水,沖刷了個幹凈,連帶著手腳也一起發涼。

比起慶幸自己還沒死,心裏頭更多是疑惑不解。

按雙魚白玉現在的狀態,殘存的餘紅確實彰顯著自己所剩無多的時日,看著那粒可憐巴巴,還沒米粒大的赤紅,滿打滿算,最多撐不過兩個時辰。

既如此,便能證明自己尚未死亡,可自己未死,這第七顆鬼淚又是從哪來的?照師父的說法,雙魚白玉只需六滴鬼淚便能打開讓她回地府的如梭鏡,第七顆本就是地藏為了防止她貪戀紅塵才加上的,換而言之,能讓唐安宴永遠活下去的第七顆鬼淚非她不可。

她還活在人世,第七顆鬼淚不該出現才是。

鐘靈揪著頭發想了許久,最後才不確定地想出來一個離譜的緣由:莫不成是因為她將肉身借給了梁凝心,在以鬼魂狀態下,日夜想著:希望梁凝心能及時達成心願,讓唐安宴繼續活下去。

這一執念被鎖魂絲感知,從而將她當做了鬼?因此判定她許下了心願,而當梁凝心完成心願的同時,鐘靈的這一心願也隨之一並完成,所以鎖魂絲才將第六顆鬼淚和第七顆一起給了唐安宴??

鐘靈越想越覺得這個可能性極高。

可若真是這樣,與鎖魂絲息息相關的雙魚白玉應該也能感應到,不會給她再留時間才對,看著唐安宴胸口的雙魚白玉,鐘靈直覺認為此事或與唐安宴有關。

她醒來後對唐安宴上下其手,又是摸臉又是抓手,還登徒子似得扒他衣襟,以唐安宴的警覺性,早該醒了,可到現在還不見他有醒來的跡象。

生怕他再也醒不過來,鐘靈趕忙晃了晃他的肩膀,趴在他耳邊大聲喚道:“安宴?”

......

“你不答應,小爺就不走!”

唐安宴跟個地痞無賴似得,雙臂緊緊抱著地藏的大腿,指著手上綢緞似的契約紙,據理力爭道:“白紙金字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,第四條:你,陰間地藏王,不得隨意對小爺呼之則來揮之則去,必須尊重小爺!你若不是老想著趕小爺走,小爺自然也會將你當大爺供!還有這第七條:等小爺集齊七顆鬼淚後,除了答應我一個你能力範圍內的小願望,額外再送可支配的潑天富貴壽命十年,如今小爺好不容易集齊了七顆,你卻告訴我最後這條多送十年的壽命不能加給別人,你這是言而無信,企圖毀約!”

“言而無信,企圖毀約?”地藏妖孽一般的容貌幾乎扭曲,額間的地獄之花裹挾著怒火熠熠生輝,深吸一口氣,勉強將上頭的怒氣壓下,活了這麽幾千年,與他簽契之人鬼千千萬,還是頭一回碰上這樣不講道理,胡攪蠻纏的!

閉上眼默念一段清心咒,將心中屠刀放下,再睜眼,他又是那普度眾生、受人膜拜的地藏。

地藏調出心中萬千佛性,垂下頭看著唐安宴耐心解釋道:“契約上的可支配是指這十年的潑天富貴,你可以加在你壽命周期裏的任意一時間段,比如你想三十歲後再暴富,亦或是完成契約後立馬暴富,此意為可支配,哪是你說的,將這十年隨意加在別人身上那種可支配法?施主莫要胡攪蠻纏!”

“小爺哪是胡攪蠻纏,分明是遇到不平,替己伸冤!”唐安宴挺著胸脯,絲毫沒將地藏方才的話聽進去,反倒指責他:“你堂堂菩薩咬文嚼字,騙小爺玩文字游戲,如此無恥欺騙我一凡夫俗子,佛祖知道嗎?你,你,你實在有丟佛臉!”

能將地藏氣得差點七竅生煙,說不出話的,除了閻王那頑劣孫子,唐安宴,何其有幸成了這第二人。

若不是契約上寫明了,他不能對唐安宴呼之則來揮之則去,地藏恨不得一掌將人拍回陽間去,也好過在這汙他耳朵,氣他禿頭。

唐安宴見地藏對他的指責壓根不放在心上,甚至好像都沒入他耳,想著或許此佛吃軟不吃硬?轉而拿出他看家本事:川地變臉。

眉一挑,嘴一彎,露出個難得能在紈絝臉上看到的討好神情,唐安宴朝地藏服軟道:“大爺爺,你就答應我吧!”

“大爺爺?”地藏本在念經,聽唐安宴如此喚他,詫異地睜開眼眸,狐疑問道:“你都知道了?”

唐安宴點點頭,機智如他,果真猜對了!

對於地藏是他大爺爺,也就是多年前病逝而亡的錙衣宰相,玄機和尚這一事,只要膽子夠大,敢想,便不難猜。

一位素未蒙面的佛家中人,在和他初見時說的第一句話居然是我是你大爺,沒禮貌的舉動實在古怪,加之其容貌與他頗為相似,尤其唐家那雙祖傳的上挑鳳眼,無一不讓唐安宴生疑。

可唐安宴也從未想過,陰間的地藏王,竟曾經是他們唐家名聲遠揚的唐玄機。

直到九華山秋獵事變結束後。

元弘盛按計劃成功陷害皇帝屠殺生靈,引得山神震怒,皇帝自是記不清自己做過什麽,反而要治眾百官無命闖禁地的罪責,然而三皇子卻帶著精兵將所有人都團團圍住,打著平山神怒的旗號,自告奮勇,請皇帝準他徹查此事,太子不在身邊,百官又對他懷疑,皇帝沒有理由拒絕。

皇帝答應後,毫無防備地隨了三皇子回營,卻不想自己身邊的人一夜間全被換了,三皇子美名其曰要保護皇帝的安危,實則是將他軟禁了起來,暗地裏威脅要他退位讓賢,如此才能和讓山神平怒,給百官一個交代。

三皇子帶著被控制起來的皇帝打算起駕回京,但沒想到打著救兒子之名下山的唐德,拿著空白聖旨,讓齊天佑恢覆六皇子的身份,將附近駐紮在臨城的大軍帶來,圍剿了野心勃勃的不肖子。

唐德先是假意投靠,率先混入三皇子隊伍,奪取信任後與齊天佑裏應外合,成功救出皇帝,拿下了三皇子,活捉了鬼面人。

齊天佑救駕有功,六皇子重新入聖眼,得到前所未有的器重。

而唐安宴早在範松和公主的幫助下,在三皇子忙著施加輿論,無暇看管他時,帶著被梁凝心附了身的鐘靈回到了禹陽。

替她全了屍骨,請僧人誦經超度,送她投胎。

唐安宴本以為完成梁凝心心願,等她鬼體消散後,鐘靈便能回來。

可連著十天,鐘靈都沒有蘇醒的勢頭,想起自己曾和妖僧簽的契約,妖僧曾明言等他集齊七顆鬼淚,便額外再送他十年可支配的壽命,擔心鐘靈是因為壽命不足才醒不過來,唐安宴便想找地藏談談。

然而,地藏從沒告訴過唐安宴,該如何找他。

毫無頭緒下,唐安宴只好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當初他與地藏的初見,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地藏的詭異之舉,無論是初見便讓他喊他大爺,還是在看到一年後的唐安宴時,地藏眸中的不忍......唐安宴總覺得地藏或許認識他。

最終還是唐德的一語,驚醒了夢中人。

唐德要護送皇帝回京,臨走前回了一趟尚書府,見到整日守在半死不活的鐘靈床前的兔崽子,他說:“你大爺爺曾是位傳奇人物,對玄學頗有心得,你去求求他,或許能找到辦法。”

唐安宴本來沒放心上,只覺唐德只是隨口安撫他,想讓他有個寄托罷了,可不知怎的唐安宴突然想起當時他死而覆生的那日。

無論唐安宴怎麽解釋,唐德依舊不信,直到唐德聽他描述了妖僧的容貌後,去一趟祠堂,才立馬轉變了態度,不但接受了他再次覆活的事實,也不懷疑他是被野鬼上了身。

唐家祠堂供奉著唐家的列祖列宗,因玄機被埋葬於皇家祖廟,因而唐家的祠堂裏雖有他的牌位,卻是和他的衣冠冢一起單獨放置的。

唐安宴有了懷疑的念頭,立馬大鬧了一趟祠堂,終於讓他找到了僅存的一副玄機的畫像,更是沒想到畫像中人長得竟與當初夢中所見的妖僧一模一樣。

磕完頭,上完香,當天夜裏,唐安宴便見到了地藏。

“大爺爺,我別無所求,鐘靈遲遲不醒,你告訴我她壽命將至,不會再醒來,我不願看她就這樣死去,你就不能幫我將那十年壽命加在她身上嗎!”

地藏長嘆一聲,頗為無奈:“個人有個人的命數,時限將至是她的選擇,這就是她的命,不是你想強求就能強求的來的。”

“什麽叫是她的選擇?”唐安宴一下就抓到了地藏話中的重點,他本就不信什麽命數,若是真有命數,那他不是早該死了?哪還能在這跟地藏討價還價。

鐘靈的選擇,這句話格外熟悉,當初二爺爺因鐘靈沒將雙魚白玉拿回來生氣將人罵跑時,也曾說過,他尊重鐘靈的選擇。

此後鐘靈、二爺爺還有他爹時常背著他說事,他不是沒有問過,可一次次都被鐘靈打馬虎眼糊弄了過去。

地藏見唐安宴一臉呆滯,便指著他胸口的雙魚白玉問:“此物不是你的吧。”

一句話,醍醐灌頂,聰慧如唐安宴,頓時就明白了地藏點撥之意。

他顫著聲,不敢相信:“你是說我能夠死而覆生,延長壽命,不是小爺運氣好,而是因為鐘靈的這塊玉?”

地藏點了點頭,不可置否。

唐安宴宛若五雷轟頂,剎那間明白了,原來自己還能活在世上,其實是搶了本該屬於鐘靈的壽命。

“知道自己的命來之不易,你還不好好珍惜每一分每一秒?我送你回去,鐘靈她......罷了,再給你一個時辰告別。”這已是地藏能替她爭取到的最後時間。

地府的清算已經開始,不出兩個時辰便能查到鐘靈這,她不能再耽擱了!

一個時辰?怎麽夠!

唐安宴只要想到一回去便是見鐘靈最後一面,他無論如何都不甘心,轉而想起契約中所些的,取得七滴鬼淚後,地藏需在其力所能及的範圍內,答應唐安宴一個小願望。

唐安宴想把那十年的可支配潑天富貴的壽命轉贈給鐘靈,地藏都不肯......他想讓鐘靈活下去,地藏肯定也不會答應。

一命換一命的道理,唐安宴不是不懂,如若他和鐘靈之間必須死一個,那那個人絕不可以是鐘靈!

“那個小願望,我現在就已經想好了。”唐安宴沈思片刻後,緩緩開口。

地藏怕他獅子大開口,又來耍無賴,提前提醒道:“你若是想讓我給鐘靈續命,勸你還是別提了,別說我,就算閻王來了,他也辦不到。”

唐安宴扯著嘴角笑了一下,他早就猜到沒那麽容易,掛著的笑容有些勉強,眼神卻帶著無比的決絕與堅定:“不用你給續,只需將屬於她的還給她便好,我要你將我送回到我死而覆生,尚未和你簽契之前。”

只要那時候的唐安宴不簽契,鐘靈等他死後自會取回雙魚白玉,拿回屬於她自己的壽命。

還未等地藏應答,唐安宴突然聽到自己耳邊突然想起鐘靈熟悉的呼喚:“安宴!”

“她醒了,最後一個時辰,你不回去看看麽?”知道鐘靈死只是回到她該會地方的地藏,苦口婆心勸道:“將現在的你送到過去,簽契的依舊是過去的你,你又能改變什麽?”

地藏明顯話裏藏話。

簽契的依舊是過去的他?唐安宴猛然想起當初他和地藏簽契時候,見到的那個冒牌貨自己,難不成......他已經回去過一次,可結果依然沒有變?

唐安宴一時有些拿不定主意,耳邊鐘靈的呼喚一聲聲愈發地響,看出唐安宴猶豫的地藏再次相勸:“與其浪費時間做那無用功,不如珍惜相處的一分一秒。”

是回到過去,再嘗試改變一次,還是回到現實,陪伴鐘靈最後一個時辰......唐安宴陷入兩難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不記得這段的,可以回去看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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